20060727

我的台灣同僚

先報告一聲:我回來了。偷懶了將近四個月,一方面實在因為新工作忙得不可開交,一方面也是忙著攻略Final Fantasy XII的緣故。總而言之,我回來了。
這四個月有許多故事好說,不過今天想聊一聊我的台灣同僚;因為他八月份就要辭職了,才做不到四個月。
他和我同時加入這家公司,我們兩人是這一梯新進員工中唯一的兩個外國人。當然這和公司要在台灣開展事業有絕大關係。初見面時聊了一下,發現我們居然是同一期的日本交流協會獎學金生;這意味著在2003年4月1日我們其實是搭乘著同一班飛機抵達日本。真是不可思議的緣份。不過之後我進名古屋大學,他進京都大學,自然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。
因為公司計畫性地培訓我們,我們很早就被告知:短期間的工作據點將會被安排在公司的發祥地大阪市內。只是當他告訴我:他還住在京都大學附近時,我吃了小小一驚;這意味著他每天要花將近兩小時在來回交通上。我隱約感覺出他對自己「京都品牌」的自傲。
接受完新進員工研修,被撒到據點進行實戰訓練時,更令我吃驚的是:他和我之間的日文能力的差距。當我們一起接受上司指示時,我經常看見他一臉困惑的表情。上司有時逼不得已會對我說:「リンさん、彼に教えて」。一段時間後我忍不住問他理由,才知道他在京大時的研究室中,絕大部份都是來自中國的留學生,除了寫論文之外生活上幾乎不需要使用日文。相較之下,我的研究室裡日本人佔了絕大多數,加上我有意識地把自己丟入全日文的環境,最後一年更是在純日本人的工作環境裡打工過日子,三年下來累積的經驗自然不可等同而語。即便如此,以我自己目前的日文能力來應付工作時,仍覺得頗有不足之處的情況下,可想而知他可能會有更大的不適感了。
只是有趣的是,在和其他日本朋友們一起喝酒吃飯的場合裡,當我聽到他得意地宣稱「私は京都人です」(我是京都人)之時,我知道我必須按捺自己心中忍不住想狂喊「じゃ京都弁ぐらい言えよ!」的慾望。
終於在進入7月不久,他突然告訴我已經向店主任提出辭呈,只做到8月1日。老實說,我的驚訝只有半分,另外半分是「果然如此」的料中感。料中的是,對他來說這份特別需要日語能力的工作,終究還是沈重的負荷;驚訝的是,在4月時他對我說的「我不想回台灣工作」「我想要在日本鍛鍊自己,累積經驗」這些話猶在耳邊,沒想到過了三個月可以有這麼大的轉變。我在腦海裡反芻著到目前為止所得知關於他的情報ーー他的父親是事業有成的台商老闆,目前幾乎大半時間待在深圳;他有兩個弟弟,一個在加拿大留學,一個在中國協助父親的事業;目前只有母親一人留在台北,不過不久的將來會移住加拿大;他在台灣時因為隱疾而得以免除兵役;他雖然也能說英語卻不留學英語系國家的理由是他討厭英語系國家,想要留在亞洲社會;這是他成為社會人的第一份工作...不過,我仍然無法歸結出對辭職合理的解釋。於是我選擇了直接問他:為什麼辭職。
「我覺得我不適合日本。」我有些無法置信,這是在日本留學了三年之後可以如此自然脫口而出的話。接著他緩緩告訴我,其實這三年雖然生活在日本,他卻幾乎沒有積極試圖接觸日本事物。他不看日本電視,不讀日本新聞,連平常看的讀物都是每次回台灣時大批採購的中文書籍(相較之下我已經快三年沒念過任何中文書)。對於日本人重視細節及流程順序的工作態度,他覺得「我可以做,但是不想做到這樣的地步」。我靜靜聽著,一邊終於明白:同樣是留學,不同的人所採取的態度可以如此天差地遠。
那麼接下來呢?要回台灣發展嗎?「我要去加拿大。」這又是一個和他之前所說相互矛盾的抉擇。因為在加拿大有家族在,會比在日本單獨一人來得有照料。另外還是得趁能簡單換跑道的時候,多去外面見識一下。不過以現在的英語能力還是無法立即就職,所以應該會在加拿大先進一年語言學校...
我其實很想告訴他:換環境的確可能會比現在更好,也有可能比現在更差;不過如果個人的態度和想法無法改變的話,恐怕不論到哪一個環境,結果都會一樣。但我終究沒有說破。畢竟當他有資源可以運用時,他的確應該享有充分運用的權利。我也單純地願意相信:當一個人越是見識到更多與自己不竟相同的事物時,他越能體會到開敞心胸接納多樣思考的重要性。我更希望對他未來的生涯來說,在日本4個月的短暫工作經驗能成為他開啟世界的一個重要起點。
至於我,恐怕還是貪心地想在日本多混一段時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