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60316

滑雪



上個週日,我嘗試了生平第一次的滑雪。其實滑雪一直是我當初設想來日本之後一定要嘗試的活動之一;只可惜天時地利一直無法配合,白白錯過了兩個冬季。今年正逢論文告一段落,便硬是擠在搬家之前央求朋友帶我一趟。
老實說,自從在幼稚園首度穿上滑輪鞋便摔倒的事件以來,我一直刻意迴避「滑」這個動作;總覺得穿上了滑輪的兩隻腳硬是不聽我的使喚,像是脫韁野馬般地往不知名的方向加速奔跑。只是人生好歹也過了三分之一,這種莫名的恐懼感理所當然早該畢業才是。
然而當我兩腳踏上滑雪板之後,我才發現自己想得太過天真:我果然還在害怕。加上滑雪板的長度及重量遠超過滑輪鞋的尺度,我的兩腳頓時之間變得笨拙無比,彷彿不是自己的雙腿。我必須從如何走路開始學起,有如退回呱呱落地的嬰兒時期。
我的朋友ジュン君則是自幼稚園起便開始滑雪的老鳥,細心地指導我從踏出第一步開始,到如何利用外八字來踩煞車、如何保持身體的重心等基本動作。剛開始我們在坡度平緩的地方練習,即使我的動作笨拙,都還不至於脫離我能控制的範圍。
不過換到斜坡上時,我的恐懼症狀開始出現。因為害怕雙腳不由自主地溜出去,我不自覺地將身體重心往後移;然而因為人站在斜坡上,重心往後移的結果就是越容易往下滑,最後就只能用摔倒來停住重力加速度的作用。但更糟糕的是摔跤造成了一種惡性循環:摔跤之後我的步伐變得畏縮,而步伐畏縮的後果就是越容易摔跤。到後來我簡直就是滑一步就摔一跤,像是一瞬之間被剝奪了基本行動能力的人。
我開始生氣。其實在我內心中的某個角落,座落著某種「仗著小聰明可以學得比別人快」的莫名其妙的自尊心;然而這個局面正好為我的自尊心賞了響亮的巴掌。隨著摔跤的次數及停滯在原地不動的時間逐漸增長,雙腿與腰部也開始以酸痛抗議,我終於賭氣賴在雪地上不想再前進。可憐的ジュン君成為我的出氣筒,卻還是耐心地陪伴著我。現在想起來真是對他萬分歉意。
從山上下來之後,打開電視,正好看到NHK在轉播冬季殘障奧運的特集。這屆的日本選手團中最年輕的是一位17歲失去雙腿的高中生,他參加的項目則是單腳義肢的滑雪。看著他坐在義肢上巧妙控制地身體的傾斜,敏捷地滑過雪面時,我忽然覺得眼眶溼潤,心中充滿著羞愧與感動的複雜情緒。正因為我剛體驗了人生第一次的滑雪,十分明白要在雪地上行動自如的個中酸楚:而他,甚至連雙腿都沒有。記者訪問他的居家生活,看到他在觀摩一般滑雪選手的錄影帶時,問他為什麼不看殘障選手的帶子時,他理所當然地回答:「我的目標是滑得和一般選手一樣。」頓時之間,我想到自己擁有健全的雙腿,卻不過因為一點點雪地上的行動不便就動肝火的無理取鬧,感到無比的羞恥;同時也對他的挑戰精神感到無比的敬佩。
人的幸與不幸,其實是比較級。當你以為自己遭遇不公平的對待或著遭受乖離的命運捉弄時,不要忘記將眼光往外望去,不要忘記發覺自己不過是六十億人口之一的渺小份子而已。你沒有多偉大;但是只要你能盡其所為,每一個你都會是無與倫比。
所以我決定,來年的冬季,一定還要勇敢向雪山前進,不管要摔多少次跤,不管要吞下多少挫折。

1 則留言:

匿名 提到...

講得好認真的 連休閒娛樂也如此
不虧是耳濡目染了日本人對小節的認真:)
像我平衡感這麼差的人 還是不要嘗試滑雪板
最多只能像小朋友坐的那種滑板
像是坐在輽斗從斜坡上滑下:)